【疫情下的中国力量】潘孔寒教授专访：让每一个生命都得到全力护佑
“人生总有一些时刻，值得我们奋不顾身；总有一些宛若星辰的光亮，普照大地，赋予我们在艰难中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国内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控制已取得战略性胜利，但在疫情防控中铸就的伟大抗疫精神将一直延续。“生命至上，举国同心，舍生忘死，尊重科学，命运与共”，那些“逆行者”伟大的身影，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换来了今日的祥和与平静。本报特设“疫情下的中国力量”系列访谈栏目，邀请国内多学科领域医学专家，讲述抗疫心曲，传递中国力量。
著名重症医学专家——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潘孔寒教授，在疫情期间受命援鄂、整建制接管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肿瘤中心Z8重症病区，带领团队克服重重困难与挑战，顺利完成了救治任务。本期我们特别采访了潘孔寒教授，回溯援鄂经历，分享抗疫体会，深谈医学人文，指导学科方向。本文整理访谈精要如下，以飨读者。
潘孔寒 教授
主任医师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
浙江省医师协会重症医学分会副会长
浙江省中西医结合学会重症医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浙江省康复医学会重症康复专业委员会常委
从事重症医学20余年
先后多次前往美国、澳大利亚等国进修学习
潘孔寒教授访谈视频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疫情下的中国精神
Q1：作为重症医学专家，您在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期间受命带队奔赴武汉支援和指导救治工作，承担了重要任务。回顾抗疫经历，您最深刻的感受有哪些？
潘孔寒教授：2月13日深夜，我们接到相关部门紧急命令，通知医院组建医疗队、整建制接管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肿瘤中心的一个新冠病毒肺炎重症病区。作为一名ICU医生，也作为科室主任，加之疫情爆发已有一段时日，所以思想上早有准备，连夜参加医院紧急会议，我被任命为接管的病区主任和医疗队临时党支部副书记，深感责任之重大、任务之艰巨。随即按照文件要求和医院部署，开始组建队伍。凌晨时分，一支147人的队伍组建完毕，其中很多队员都是主动报名。医院同事的快速响应、主动请缨，让我们备受感动。
当然，这也离不开家人的支持。我夫人也是医学院的老师，出于对疫情的关注和对我专业特点的理解，她对此给予了极大支持。尽管理性上支持，但感情上一定是担忧和焦虑的，因为当时女儿在美国纽约，纽约的疫情控制更是难以预测。这就意味着我们一家三口，有两位都将处于疫情重灾区，我夫人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但她始终表现得平静、从容，让我在武汉能够一直安心工作。对此，我是非常感动和感激的。
到达武汉的初期，医疗队面临和克服了诸多困难。其一，队员间的快速磨合。尽管这147名队员大部分来自我院，但不同科室间的工作流程、制度、习惯难免有差异，且部分队员来自合作医院，而团队配合需要默契，疫情应对却刻不容缓，这对临时组建的医疗队而言是首要挑战。其二，“人生地不熟”。接管病区的设施设备、当地工作人员，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凌晨到达武汉，次日早晨即接到通知，下午就要开始收治新冠病毒肺炎患者。短短两小时，病区的60张床位全部收治满员，这样的强度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其三，在前述这些困难下，我们仍必须全力保障收治患者的医疗安全。其四，医疗队员的心理疏导。面对这样一种未知的疾病、超负荷的工作强度，年轻队员肯定会有各种心理压力和情绪问题。我是医疗队里年纪最大的，无论从年龄还是职业经历，心理素质、抗压能力相对会好很多，一方面，我们要为年轻队员树立榜样，同时也与心理科专家一道，及时为他们进行了心理辅导。
事实证明，我们是一支能打仗、打胜仗、经得起考验的队伍，且ICU医护人员由于日常工作实践的历练，本身就具有良好的团队合作、组织协调、应急应变职业素养。在陌生的环境、有限的条件下，收治第二天我们就安顿好了所有患者，包括病历建档、下医嘱、开具检查等等。应该说，开局是非常顺利的，后续通过逐渐的熟悉、适应、完善，病区工作更加步入正轨，有序开展。当然，这其中离不开地方政府对我们生活物资供应的支持和保障，解除了后顾之忧。
尊重自然规律，整体辨证施治
——疫情下的中国经验
Q2：您认为本次疫情救治工作，对疾病诊治有哪些启示和经验？
潘孔寒教授：首先是敬畏自然，敬畏生命，珍惜当下。人与自然、人与病原体，都需要一种共存的最佳平衡，不能随意破坏和违背，一定要尊重自然规律。生命诚可贵，无论中西方，每一次灾害，每一位上阵的医护人员都会不遗余力去救治每一个生命。
其二，重症医学诊治一直强调“整体观”，不仅是对新冠病毒肺炎患者，对平日ICU的重症/危重症患者亦如此。以新冠病毒肺炎为例，首先累及肺，但随着患者病情加重、加之基础疾病等因素，可能随后累及到肾、肝、引起休克等等。仅仅关注局部病变是远远不够的。
其三，早诊断、早干预、早分类、早治疗，当然这也是所有疾病诊治的共性。落到新冠病毒肺炎上，值得总结的主要包括：（1）及时、准确地鉴别诊断，有利于早期隔离，阻断传播。（2）在尚无特效药的阶段，及时对症、支持治疗，保护器官功能。（3）新冠病毒肺炎患者分为轻症、重症、危重症，根据不同疾病阶段，收治到相应病区，进行专业管理，可有效提高救治成功率。（4）在合适时机予以合适治疗，例如无创呼吸机、有创气管插管呼吸支持到体外膜肺氧合（ECMO）的应用等等。
应该强调的是，抗疫成果来之不易，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的同时，防疫仍然不能懈怠。
从幼学少年到耄耋老人，每一个生命都得到全力护佑
——疫情下的中国人文
Q3：从人文的角度，您认为本次抗疫中体现出来的最重要、最令您感动的精神是什么？
潘孔寒教授：是对生命的尊重。武汉抗疫过程中，所有医疗队员的尽心竭力、无所畏惧不言而喻，我们全力以赴救治每一例患者、不放弃每一个生命，从疾病救治到心理疏导，上至90多岁的高龄老人，下至年仅10岁的小学生。我们的努力和付出患者和家属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各种各样的感恩方式让我们感动，也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动人的故事不胜枚举，其中一位94岁老人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尽管高龄，但所幸病情不是很重，且思路清晰。她是病房里年纪最大的患者，老人也深切感受到医护人员对她的格外关爱，为了表达感恩，说要将自己存折里的全部积蓄都给我们。我们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但这份认可令人欣慰。后来老人的手机故障，无法与家人视频交流，情绪变得低落。为了确保治疗效果，在当时封闭的环境、极为有限的条件下，医护人员想尽办法很快帮老人修好了手机、与家人恢复了联系，老人激动得几乎向我们下跪致谢。我们觉得，为了患者，一切付出都值得。
时刻准备——ICU的职业属性；
平战结合——后疫情时期的ICU建设
Q4：您认为本次疫情对国内今后的ICU学科建设提出了哪些更高的要求？
潘孔寒教授：追溯重症医学的发展史，起源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欧洲爆发脊髓灰质炎时期，其实也反映了重症医学科的功能特点。无论是疫情救治，还是自然灾害、社会灾难救援，重症医学人员都冲在第一线。尽管是一个年轻的学科，但从学科价值和社会意义而言，作为重症医学从业人员，我们是自豪的。当然，希望灾难永远不要发生。也正是由于经常面对应急事件、面对了太多的生死边缘，造就了我们“时刻准备”的职业素养。
通过本次新冠病毒肺炎疫情的爆发、防控、救治，尽管目前已经取得了战略性胜利，但我们仍有必要回头总结、深入思考重症医学的学科建设，如何居安思危、平战结合、有备无患，包括从业人员数量扩增和能力培训、床位规模扩建、硬件设施扩充等。尤其是医护人员应急能力的提升，当面对突如其来的大批重症患者，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譬如呼吸机缺乏、检查设备缺乏），最大化地优化资源分配，最大化地利用自身临床积累和经验去解决更多问题。
回归到日常临床，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重症医学的学科规模同样亟待扩大，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治疗需求，提升总体健康水平。西方发达国家大型医院ICU床位占比达到了20%左右，这一点我们差距还很大。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人文关怀是医学首要属性
Q5：结合您的从医生涯和抗疫经历，您对中国重症医学青年医生有哪些寄语和期望？
潘孔寒教授：从医数十年，我对重症医学有深厚的感情。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重症医学科医生，除了专业能力上的深耕细作，人文修为同样重要。医学绝非一门纯粹的科学，其属性里本就包含了人文。医学的源起本就是一批善于思考、善于总结经验的仁者愿意主动去关心和帮助罹患疾病之人。善心是成为医者的首要条件。重症医学科的医生常常要面对更多的死亡、进行更多沉重的家属对话。我们首先要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要能够感同身受、设身处地去换位思考，如何给患者最有温度的关怀，如何尽可能使家属平静地接受患者的不良结局。当然，这需要时间的历练、个人文化修养的积淀和社会环境的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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