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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皮质激素(GC)作为一类强效抗炎与免疫调节药物,在危重症医学中广泛应用,尤其在脓毒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重症肺炎及感染性休克等疾病的治疗中扮演重要角色。然而,GC在发挥治疗作用的同时,也伴随一系列潜在的并发症,包括代谢紊乱、免疫抑制、肌肉骨骼损害、精神神经异常、内分泌轴抑制及胃肠道反应等。
一、糖皮质激素概述及作用机制
糖皮质激素分为内源性与外源性两类。⑴内源性GC:主要为可的松和氢化可的松,由肾上腺皮质分泌,受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调节,参与应激反应、代谢调控和炎症抑制。⑵外源性GC:为人工合成的皮质类固醇,根据半衰期可分为短效(氢化可的松)、中效(泼尼松、甲泼尼龙)和长效(地塞米松)。在危重症治疗中,多采用氢化可的松、甲泼尼龙等中短效制剂,以平衡疗效与安全性。
糖皮质激素(GC)的作用机制主要包括基因组效应(主要机制)和非基因组(快速机制)效应。⑴ 基因组效应:通过激活糖皮质激素受体(GR),抑制NF-κB等促炎转录因子,减少炎症因子(如TNF-α、IL-1、IL-6)表达,起效较慢(30分钟至数小时),但在低剂量下仍占主导。⑵ 非基因组效应:通过膜受体或细胞质信号通路,快速(数秒至数分钟)调节免疫细胞代谢与线粒体功能,发挥抗炎、抗氧化作用。在休克与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中,GC还能改善微循环、稳定血流动力学,并抑制过度炎症反应对组织的损伤。
二、GC在危重症中的应用指南与剂量方案
⑴脓毒症与感染性休克 根据《拯救脓毒症运动:2021年国际脓毒症及脓毒症休克指南》对于需血管活性药物维持血压的成人脓毒症休克患者,建议静脉使用氢化可的松(200 mg/d,分次或持续输注),但属于弱推荐(证据质量中等)。
⑵ 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AT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患者管理临床实践指南(2024))》指出,对于中重度ARDS,可考虑使用低剂量GC(如甲泼尼龙),但需谨慎评估利弊。
⑶社区获得性肺炎 美国重症医学学会(SCCM)和欧洲重症医学学会(ESICM)《2024年重点更新:脓毒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和社区获得性肺炎中使用糖皮质激素的指南》建议,在重症CAP尤其是炎症反应显著的患者中,可短期使用GC辅助治疗。
剂量与疗程原则 ① 低剂量定义:氢化可的松 ≤ 400 mg/d,甲泼尼龙 ≤ 100 mg/d,地塞米松 ≤ 6 mg/d;② 疗程建议:短期使用(一般 ≤ 4周),包含逐渐减量期,以降低HPA轴抑制风险;③ 给药方式:持续静脉输注较间歇推注更利于血糖稳定与抗炎效果维持。
三、GC治疗相关并发症及其管理
1. 代谢并发症:高血糖与血糖管理
GC通过多种途径升高血糖:①促进肝糖异生;②抑制胰岛素合成与分泌;③减少肌肉与脂肪组织对葡萄糖的摄取;④增强胰高血糖素与肾上腺素的升糖效应。
高血糖在重症患者中具有双重性 ① 适应性作用:中度高血糖可增强免疫细胞(如巨噬细胞、中性粒细胞)活性,支持磷酸戊糖途径生成NADPH,增强抗氧化与杀菌能力;② 有害影响:持续高血糖导致胰岛素抵抗、内皮功能损伤、感染风险增加,并与死亡率升高相关。
研究显示,强化血糖控制(目标<110 mg/dL)并未降低死亡率,反而增加低血糖风险。当前推荐目标范围为140–180 mg/dL;持续输注GC较间歇推注更能稳定血糖,减少胰岛素用量调整次数(p=0.038);高血糖多为暂时性,不影响GC的临床疗效,但需密切监测与主动管理。
2. 免疫抑制与感染风险
传统观点认为GC抑制免疫,增加感染风险;近年研究表明,低中剂量GC通过调控过度炎症,可能降低继发感染。
机制与证据GC可维持中性粒细胞吞噬功能,减少过氧化氢过度产生,保护组织免受损伤;ARDS等重症患者的固有免疫常已受损,GC通过下调炎症反应,恢复免疫稳态;多项Meta分析显示,脓毒症、重症肺炎患者使用GC并未显著增加医院感染风险,甚至可能因缩短机械通气时间而降低感染率。
管理建议 早期、短程、低剂量使用;高危人群(如COVID-19)注意机会性感染监测;无需因担忧感染而避免合理使用GC。
3. 肌肉骨骼并发症与ICU获得性肌无力(ICU-AW)
ICU-AW是重症患者常见并发症,GC可能通过以下机制参与其发生:激活NF-κB通路,促进肌肉蛋白分解;引起微血管功能障碍与代谢紊乱;与制动、神经肌肉阻滞剂协同作用。
临床表现 肌萎缩、肌无力、呼吸机依赖延长。
相关临床研究显示,甲泼尼龙治疗与ICU-AW发生率无显著相关性。关键在于区分疾病本身与药物作用,并采取综合预防措施。
管理策略 早期活动与康复治疗;优化镇静与神经肌肉阻滞剂使用;保证充足蛋白质摄入;
GC逐步减量,避免骤停。
4. 精神神经并发症
GC影响HPA轴与神经递质系统(如5-羟色胺、多巴胺),可表现为情绪波动、失眠、谵妄;严重者可出现抑郁、躁狂、精神病症状;女性更易抑郁,男性更多表现为躁狂或意识模糊。
管理策略 使用最低有效剂量与最短疗程;监测精神症状,必要时予对症药物干预;在创伤后应激障碍高风险患者中,氢化可的松可能具有神经保护作用。
5. HPA轴抑制与反跳现象
突然停用GC可导致HPA轴功能抑制,皮质醇分泌不足;炎症反应反跳,病情复发。研究显示,约1/3患者在停药3~14天后出现临床复发,尤其是ARDS患者。
管理策略GC必须逐步减量,不可骤停;监测炎症标志物(如CRP),早期识别复发;出现反跳时需恢复GC并重新制定减量计划。
6. 胃肠道并发症
GC可能增加应激性溃疡与上消化道出血风险,但低剂量下发生率不高。
管理策略 所有接受GC的ICU患者建议预防性使用质子泵抑制剂或H₂受体拮抗剂;避免联用其他损伤胃黏膜药物。
四、总结与展望
糖皮质激素在危重症治疗中是一把“双刃剑”。其并发症虽多,但多为可预测、可管控。临床实践中应遵循以下原则,①精准用药:低剂量、短疗程,个体化调整;②规范监测:密切随访血糖、感染标志物、精神神经状态与肌肉功能;③逐步减停:避免骤停,预防反跳与HPA轴抑制;④综合管理:联合营养支持、早期康复、感染防控等多学科措施。随着重症医学与免疫代谢研究的深入,GC的应用将更趋向精准化与个体化,最终实现疗效最大化与风险最小化的平衡。
专家简介
邢丽华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主任医师,二级教授,医学博士,博士/博士后导师
呼吸与危重症医学部副主任,RICU主任
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呼吸危重症学组委员
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危重症医学工作委员会委员
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呼吸病运动康复分会副主任委员
河南省呼吸与危重症学会呼吸治疗分会主任委员
河南省静脉血栓栓塞症中心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
河南省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第八届副主任委员
河南省肺癌防治联盟第一届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END
中国医学论坛报今日呼吸整理
感谢邢丽华教授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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